（续接上文……）
老年时的陈耀堂
提高
“勤求古训，博采众方”，是张仲景的一句名言，实际上也应是每一个医生的座右铭。学无止境。只有永不满足于现状的人才能持续不断地取得进步。往昔丁师也勉励陈耀堂们要虚心学习，采取各家之长。他经常提到叶天士家为祖传数代之世医，家学渊源，早年即已名噪一时，但他并不满足于已有之成就，经常隐姓埋名，先后从师十七人，卒成一代宗师的故事。
陈耀堂在临床取得一些成就后，曾有些沾沾自喜。认为几年苦功没有白用，家庭经济情况渐趋富裕，滋长了一种安于现状、贪图安逸的思想。陈耀堂掌握的一套方法对一般病人已能应付裕如，因此晚上就不大肯去钻研书本了，而去钻研琴、棋、书、画。医道不进则退。松懈的结果，使陈耀堂立刻碰了钉子：有几个“伤寒”病人理应治好，而由于陈耀堂的疏忽而死去。这对陈耀堂是当头一击，使陈耀堂清醒过来，陈耀堂又回忆起家父死于庸医之手的情景。难道陈耀堂也要做庸医了吗？陈耀堂能对得起那些死者吗？从此又把心收回来，再度奋发图强，博览群书。这一阶段以金元四大家的著作及后世的各种医案为主，如《柳选四家医案》、《清代名医医案选》、《叶天士医案》等均加以涉猎，细心玩味。对警句验案均加以摘录，不数年已积有数十万言。此外，对当时的同道先辈，也虚心请教，以资取长补短。由于陈耀堂家乡孟河素多名医，如马培之对内、外科均有很深造诣，曾做过清朝的御医；费伯雄、费绳甫亦为传世之名医，其后人如马泽人、费赞臣皆与陈耀堂过从甚密。陈耀堂常索取祖辈的医案学习，增长了不少见识，开阔了眼界。与这些名家相比，方知自己之渺小。从此悉心学业，不肯荒废，诊务再忙，白天再疲劳，晚上也要读二小时书才上床，到后来成为习惯，不读书，反睡不着觉。对书、画仍偶一为之，围棋则自此后未下过一盘。陈耀堂提到的《柳选四家医案》，出处见水印
一九二六年，丁甘仁先生不幸因暑温逝世。丁师在弥留之际，仍嘱陈耀堂等要努力学习，以造福于人，他的这种诲人不倦的精神，实使陈耀堂终身难忘。从此以后，陈耀堂除自学书本知识外，只要听到有哪一位医生对某一方面有特长，即去虚心请教，倾心结交，以学习他的一技之长。当时上海有一位从四川来的医生，擅用附子，陈耀堂从病人手中看到他的处方，确有特点，遂请友人介绍与他相识，有空即去看他诊病。见他每方必用附子，最大用量竟用至三两以上，有不少经他医久治不效的病人，在他手中看好了。陈耀堂向他虚心求教，他说：“附子虽辛温大热，但走而不守，副作用反不如肉桂多。对虚寒证应用附子自不必言，在阴虚内热者，也用少量附子作药引，取热因热用之意，然必配生地、丹皮以监制之。对肝阳上亢之头痛，用附子配生石决明、牡蛎之类，少量附子温补肾阳以蒸肾阴上济肝木，木得水涵，再加生石决、牡蛎之类以使浮阳潜降，头痛自愈。至于用量大小，要视病情，并不都用大量。用量小时，仅用半分。但对阴寒痼冷之症，用量必须要大，但宜渐加，而不能突加。用量超过一两，应先煎一小时以上，则量虽大无害……”真是听君一席言，胜读十年书!这些经验之谈是书本上找不到的。以后陈耀堂对附子也很有偏爱，是陈耀堂常用药物之一。曾遇一患者，男性，三十六岁。来诊时正值炎夏，穿单衣犹汗流挟背，而患者身穿棉衣，犹觉形寒怯冷，晚间需盖厚被尚冷不可耐。眠食尚可，脉来沉迟，苔白厚腻，询其工作，乃冷藏库工人。陈耀堂断此证乃受阴寒太甚，阳气不能运行于外，虽届盛夏，仍冷不可耐，所谓寒入骨髓是也。必须用大剂温阳之剂，补火壮阳以祛阴寒。第一次附子用了五钱（以往从未超过三钱），配以肉桂、炮姜、吴萸、补骨脂、砂仁等。服三剂，觉寒冷稍减，而舌苔仍未化，脉仍沉细而迟。后附子加重至八钱，病人方诉寒冷己止，夏天已可不穿棉衣，原方服至二十余剂而痊愈。陈耀堂除向当时的名医学习外，还向民间医生学习。原来陈耀堂对土方郎中并不重视。有一次，陈耀堂的大儿子二岁时患麻疹后并发肺炎，所谓疹毒内陷，病情十分危重。陈耀堂自己不敢处方，请陈耀堂的同窗好友来看，用麻杏石甘汤加味，麻黄仅用八分，服了几帖，毫不见效。又换一医，仍用麻杏石甘汤合泻白散，服二帖也无效。眼看儿子呼吸气促，喉间痰声漉漉，面色发青，口唇发绀，恹恹一息。这时有一友人介绍一草医来看，他处方仅五味药：麻黄三钱，凤凰衣一钱五分，桔梗三钱，枳壳三钱，鱼腥草一两。
陈耀堂一见此方，感到十分为难。所谓“麻不过钱，细（辛）不过五（分）”。这次麻黄要用三钱，对一个不满二岁的小儿似乎量太大了，踌躇难以决断。但孩子母亲救子心切，早就叫人把药抓来，已在煎药了。陈耀堂也就横下心来，死马当活马医，试一试吧。殊不料仅服一剂，就咳出了大量粘痰，呼吸通畅，面色好转。再请这位医生复诊，麻黄减半，再服二剂，病情有显著好转，以后经过调理，才逐渐恢复。这一事例，给陈耀堂很大启发，民间确有好方法，应该加以发掘，以补充常用方之不足。以后陈耀堂即常在套方中加入一二味草药以提高疗效。如凤凰衣（即鸡蛋壳之内衣）治气喘咳嗽效甚佳，鱼腥草用于急性气管炎、肺炎效好，荠菜花炭之用于肠炎腹泻，乳香、没药研末吞服半克治消化性溃疡之胃痛，丝瓜叶捣烂用麻油调敷治疗脓皮病，大田螺、大蒜捣烂敷腹部以退腹水等，均学自当时的草药医，在临床用之常有效，也属别具一格。磨炼
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八日，抗战的烽火烧到了上海，陈耀堂的诊所及全家都在南市区，过去所谓“中国地界”，不时遭受轰炸。陈耀堂带领全家老小仅带了少量衣物细软逃难到法租界，寄居在一个朋友家里。整个家业及几年来积累下的心得笔记及大量书籍均毁于一旦，给了陈耀堂一次很大的打击;老母因受惊，劳累，竟一病不起，又给予陈耀堂第二次打击。两次打击使陈耀堂也受到病魔的侵袭，几乎一撅不振。半年后，陈耀堂在法租界找了一间小屋重新开业。因人生地不熟，开始很不顺利，每日收入维持生活尚有困难。过了二年，才又打开局面，但因时局混乱，总不如过去了。国难当头，心情也不舒畅，常借酒浇愁，学业上也无大进展。直至八年抗战胜利，回到老地方，才又重振家业。但真正获得新生、学术上有新发展，是在解放以后。上海的法租界，陈耀堂曾在此寄居
解放初期，由于卫生行政部门对中医的地位和作用认识不够，中医一度受到轻视和排斥，规定五十多岁的中医也要全部去学习西医的解剖、病理、生理、内外各科。当时的目的是要把中医全部改行做西医，可是对陈耀堂来说，觉得学习了西医知识后，很有好处。过去一些想不通的问题，和一些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问题，通过学习后，获得了部分解决。例如同一黄疸，可以由炎症、结石，癌症等多种原因引起，过去陈耀堂只知阳黄、阴黄，治好了的是多数，少数治不好也不知其所以然，很可能是癌症。又如腹痛，中医过去只知可由于寒盛、伤食、气滞、血瘀、虫痛等，西医认为腹痛可由胃炎、溃疡病、胰腺炎、胆囊炎、肠梗阻、阑尾炎、盆腔炎等内、外、妇等各科的病种引起，这两者之间如何联系，对陈耀堂来说是一个新问题。过去用中医辨证施治确可治好不少腹痛，但因只掌握了它的共性，没有掌握它的个性，因此不能掌握它的全部规律，就不能全部有效。有些急性腹痛痛极而厥，可能是胃肠道穿孔并发弥漫性腹膜炎而引起的中毒性体克，这在过去的中医师也常遇到，就是不知是何道理。通过现代医学的学习，其病理生理解释得非常清楚，使陈耀堂茅塞顿开。一九五五年，上海市组织了很多联合诊所，陈耀堂担任了黄浦区联合诊所副所长，这儿中西医都有，相对而坐，陈耀堂有机会向西医同道学习看病的道理，逐步也学会了看化验单，确实体会到中西医结合很有好处。以往治疗肾炎水肿只要水肿退了，就认为病已好了。现在看了小便化验单中尚有蛋白、管型，表示病并未好，水肿退了只是有所好转，并给陈耀堂提出了一些新的课题：如何消除尿蛋白和管型？如何提高肾炎的治愈率？又如对高血压病，过去陈耀堂从不量血压，通过辨证施治，症状好了，也不知血压是否下降，能否恢复正常，这也是新课题，迫使老中医也要赶上时代的潮流。这一段时间在业务上也有很大提高。一九五六年，上海筹备成立中医学院，陈耀堂毅然放弃私人开业和联合诊所的优厚待遇，应邀参加筹建工作，先在学院以教学为主，但非陈耀堂所长。医院成立，陈耀医院以带教实习为主。由于疗效较好，找陈耀堂看病的人极多，使同学对学习中医树立起信心。陈耀堂也要象当初老师教他那样，把自己的毕生经验传授给学生，学生也为陈耀堂抄录积累了不少验案。陈耀医院旧照
正当陈耀堂想把这些医案整理成册时，“文化大革命”开始了，陈耀堂也和其他老知识分子一样，受到了很大的冲击，收集的验案以及不少古典名著被当作“四旧”处理了，连看病的权利也被剥夺，被下放到药房劳动。一个医生不能为病人解除病痛，这是最大的痛苦。虽然有不少老病人仍来偷偷找陈耀堂，鼓励陈耀堂要保重身体，给了陈耀堂一些安慰，但陈耀堂总觉万念俱灰，只是在混日子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。一九七三年，陈耀堂被迫退休，在家过着闲散的日子，但为人民服务之心，从无一日稍息。街道和里弄里有什么人生病，陈耀堂随叫随到，成为一名义务医生。一九七六年，“四人帮”被揪出后，陈耀堂心情非常舒畅，又恢复了青春，虽然已届八十高龄，仍响应上海卫生局的号召，到上海第二医医院担任顾问，专看一些疑难杂证，并指导西医学习中医。陈耀堂虽然已年老多病，还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，为发展祖国的中医和中西医结合事业，贡献一些微薄的力量。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
